■作者：丁玲

那日出游，被邀吃鱼，欣喜而至。兴许是为时已晚，水池中只剩下最后一尾。知我酷爱食鱼，友人忙招呼店家杀之，鱼在池中拼命躲藏，溅起层层水花。刹那间，我心痛了，推说胃口不好招呼店家换别的菜。友人不知所然，或许也是心痛于我，执意吃鱼为我补身体。

不知是感动友人的热情，还是心痛生灵的荼毒，心口竟真的痛了起来。饭店的水池能有多大呢？鱼奋力求生终无济于事。也就是我心口疼被友人搀扶坐下的短短几秒钟时间，鱼被捕了起，厨师奋力一摔生生了却一条性命。

鱼头豆腐汤中，那双惨白的眼睛如怨如诉；水煮鱼片的海碗里，只有活鱼的肉才能曲卷起好看的姿态……那日的菜，任由面前的碟碗堆积如山，我却一口也吃不下了，酒倒是没少喝。

友人取笑，传闻我酷爱食鱼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推说真的是辜负了美意，赔罪笑饮杯中酒。

自那天后，惨白的鱼眼、友人的热情，每每想起便觉得如鲠在喉。恨友人的残忍，想想看，他又何错之有？当日之举也是一番好意。到头来只怪自己优柔寡断累及无辜。友人再次相约，推说繁忙，几次之后，友人也不耐烦起来。也罢，有道是懂我者无需解释，不懂我者何必解释。自然而然的疏远总好过剑拔弩张。与这位友人，想必已缘尽于此了。

这些年来，越来越寡欲，多事之秋明知与自己无关，纵然被错怪也无心争辩，看似懦弱些许，其实只不过不想让自己瘴气弥漫罢了，更是厌极了市侩嚣张。如若对方因此能得到些许快感，那就由他去好了，滚滚红尘中谁又不是过客呢？看淡，方能轻松不少。

曾最爱大鱼大肉口味极重，渐渐地清粥小菜更是喜人；曾喜欢姹紫嫣红披于身，如今更爱麻布素衣；曾将雕琢容颜打理长发当做每日的必修课，现下更爱一枚素簪绾青丝……

世间万物，草长莺飞、物竞天择乃是自然规律，人也终究是要自修的。将整理出来的多瓶烈酒赠于四邻，只留下红酒与清茶；将衣柜里打理出的旧衣打包寄于山区，与之一起的还有成叠书刊；将手机里时过境迁的名字一一删除，了无音讯便是最好的消息。

曾听闻这样一则传说，有一女子轻生之前寻达摩祖师宽慰，达摩赠与她一株垂死之树，告之曰：它死去，你才可离去，在这之前你要好生待它。世人不解，皆怨达摩心硬如石。哪知，一天天过去了，当初那株垂死之树非但没死，竟在女子照顾下吐露新芽越发茂密起来……女子也早已放弃轻生之念。

相由心生，境由心转想必也是如此吧。

食素，从今日起，不知止于何时。无妨，随缘而安，能走多久就多久，只是一想起那双惨白的双眼，恐许久许久不会开戒了吧。如果每做一次决定都要以生命为代价，那我这一世已造孽颇深。

放生，俗人不解，鱼懂就足矣。

装傻，他人嘲笑，自慰就足矣。

万丈红尘万种劫，渡人皆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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