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芭蕉雨声
一种死心眼,一种活心眼。
死心眼的男人,一辈子干着一件事,守着一个女人,到死他都很平静。有一个现成的例子,我二大爷十几岁参军,当兵当到师级,在京城扎了根,有子有孙。他回来探亲时见到了邻村的一个放羊老头儿,曾一起参过军,后来这人当了逃兵回了乡。英气不减当年的二大爷一脸悲悯地望着这个干瘦老头儿,感慨滔滔,说了一大堆惋惜的话。牧羊人末了只回了一句:“我不后悔。”
死心眼的牧羊老人,他愿意守着眼前的一片山过日子,他受不了战场上生死不明的炮火味,他怕死怕得打哆嗦。一回来可好了,吃也安然,睡也安然,一口气活到眉毛胡子变成雪,他不眼气我二大爷。这样的男人在女人这件事上也是一根筋,他不会也没本事拈花惹草,他觉得不值当,太费事。
活心眼的男人不觉得费事,他天生心眼活泛,弄啥事都兴趣盎然,没事弄,反倒让他坐立不安,像卧不稳的兔,四条腿扑扑腾腾乱弹腾,遇见眼波迷离的母兔,先是远观欣赏,继而搭讪递爪,最后免不了陪母兔在草窝山坡闹耍嬉戏一番,直到下一只妩媚的母兔跳到视线之内。公兔有劲头,有体力,搁人身上,这些还不够,有钱没钱倒在其次,得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这非一日之功,初练习不显啥,练上几次甚至几年且小有收获,不中了,他上瘾。一上瘾便不好罢手,毕竟女人一百形形色色。一个女人一朵花,花花各不同,形状,色彩,气息,各有各的味儿。想统计草花哪一种是人的最爱,调查问卷甭发给活心眼男,难为他哩,他没法落笔填写。他心里不以为然:什么话,花儿哪有最好的?只有更好。牡丹跟野菊,金桂与白玉兰,怎么比,比不得嘛,只能随“遇”而安了。遇见白玫瑰,就陪她月光下散步黄河滩,草苗摇曳,诗画自然,天、地、人,和乐融融;邂逅红玫瑰,灯红酒绿歌舞一场,共赴温柔之乡,醉死了拉倒。死谁怕?就怕活。
心眼一旦灵活如膏过油的车轱辘,注定了一辈子不安生,啥都懂,啥都不精,自以为百味尝尽死而无憾,实则心思虚空似寒冬苇秆。回头望望,一片混沌,咋揉眼都看不清。那些旧有的姿容如过电影一般,一幕一幕,都隔着一层纱帘。
话说回来,死心眼和活心眼,无所谓谁的活法高明和值当。人的心性不一,价值观不同,追求自然有异。求一世安稳的,安分守己;要缤纷人生的,马不停蹄。这跟人心有关。安分守己一辈子,不觉清贫寒碜,一锅清粥反复品咂,老滋味吃出新感觉,他知足;马不停蹄的,穿柳过巷,闻遍百花香气,不求结果只图过程,朝闻夕死不觉亏!可真要他死,他哪里肯依,第一百零一朵花在冲他冉冉招手,勾他的魂儿哩。死心眼和活心眼互不理解,一个说搁不住,一个说乐无穷。
把男人分成死心眼和活心眼,显然不够充分和确切。心没有绝对的死与活,说白了,谁的心都会活,只要他不傻。从生物学角度说,雄性动物或植物的特质,男人都有,力争广泛播种以求后代繁衍,这是祖辈遗传下来的生理基因。但人又不同于动植物,原始冲动不是尝鲜的理由,就看自己想不想约束和转移那种欲求了。
说男人,也是说女人。咋活都是一辈子,人可以滴溜溜地玩,但不能作,作得过分,作到天上去了,老天爷也瞧不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