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银近照
因为身体有点缺陷,1982年大学报考没我的份,回村想当一名教书匠,也没当成,想在村上混个一官半职,也没折腾出个啥样子。人活着不能让尿憋死,自然来到了这个世上,又蔫儿吧唧地活了过来,就总得找条生路,总得有片藏身立足之地,好赖走到人前面。我能干个啥啊?重体力活不行,当个修鞋匠,收个废旧,放个牛羊吧,可又自视清高,骨子里有股傲劲,虚荣心又强,还有点想入非非,不想屈尊就驾。可是不能成个社会累赘呀!烦恼、痛苦、阴郁、憋闷,就想,想得神经兮兮,想得走火入魔,想得心绪难宁,想得周身热血奔涌,血管嘣嘣作痛,终于心间洞开了一扇门扉,去撞文学的殿堂。
那是八十年代初期,文学热正风靡全国,一浪高过一浪,文学刊物五花八门,铺天盖地,写小说弄文学的多如牛毛,能不能闯出来,冲出去,撞进神圣的殿堂,谁也难以把握。于是我拼命读书,为多读点书,夏日得防蚊虫的叮咬,我用粗布床单牢牢缠住自己的双腿,捂出密密麻麻的痱子,把脚泡在水盆里,一双脚泡得蜡白蜡白;夏天的正午头,我强迫自己不能午休,为防打盹,我冒死坐在机井口,双腿死死蹬着机井沿不敢有半点闪失。我爬在一棵横长在河面上的歪脖子柳树上读,要知道稍一不慎,就有瞬间栽入机井掉进河里的危险;为多读书,我给自己规定,一年四季的夜晚,十二时以前不能上床睡觉,即使在寒冷的冬夜也不例外,常常是冻得双脚发木,浑身发凉,睡醒觉也暖不热被窝。
这样,我涉猎了一批古今中外名著,也制造了我的第一批文稿。我试着把写成的稿子投出去,但投得快,退得快,越退越投,越投越退。我在和文学较劲,我在和自己较劲,但我终归能较出个啥名堂呢?我周围的人有的通过高考之门进入了另一种人生天地,有的娶妻嫁人生子,好赖都有了人生的归宿,我走的这算一条什么路呀,遥遥无期,看不到尽头,实际已走入了人生的一个死胡同。
一转眼,三十年过去了。这漫长的三十年,不管环境如何变化,不管生活多么无奈悲愁,我心中流淌的文学之火不曾浇灭,我心间的那份坚韧和自信不曾丧失。这三十年,我累计在国内各级报刊上发表各类稿件六百余篇,先后出版小说集四部,其中有几篇还在全国获过奖。尽管文学上的收获不大,但我依然不弃不离,仍在这条小道上蹒跚着。
我一直以为,弄文学当作家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有时甚至需要付诸一生的奋斗,也难有所成。更来不得半点捷径,半点投机取巧,更远远不是凭一股激情一腔热血登高一啸就能成就的。
在文学领域中,我对自己有个基本定性,我压根做不了什么作家,反之,我感觉我很笨,接受新事物比较迟钝,有几分木讷愚鲁,反应也不是太机敏,初试锋芒被打下马后,对文学更是诚惶诚恐,不敢触摸。正如冷水泡茶慢慢浓,我也只好亦步亦趋战战兢兢地慢慢走。
这又让我想起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文学是愚人的天地,是傻子的乐园。当初我不懂话的内涵,很不服气,现在我懂了,真真正正地懂了,说的真是入木三分呀!这更让我联想起当年文学起步时羊肠小道挤满了同道人,文友墨客一大堆,自发在我那土墙瓦舍一聚,就叽叽喳喳,个个意得志满,慷慨激昂,这不,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热氛盛况早已不复存在,他们有的娶妻生子,归于俗类,自己没有坚守下来,还煞有介事地怨天尤人,愤世嫉俗。有的投笔从商,在商海中沉浮,尔虞我诈,杀的遍体鳞伤,哪还有一点当年的影子?有的成了半吊子,文不文,武不武的,上不去,又下不来,正如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反给庸人制造了无聊的谈资和笑料,实际成了文学的受害者和牺牲品。他们好悲好怜。我和他们相比,虽然好一些,但也好不到那儿去。只是苍天有眼,网开一面,因为热爱文学的缘故,算是吃上了一份文字饭,受了文学的眷顾,不用再为生活给养喘如老牛。也算是在浩瀚的文海中捡了一根可怜的救命稻草,在那里强抓着、硬拽着、抗挣着,尽然苟延残喘,却毕竟在那里硬挺;尽然渺茫无际,却仍残留一丝希望;尽然文学的光辉没有照亮我,却还在泥泞沼泽中苦抓苦爬,说明心底的文学之灯仍然亮着,文学之火还在胸腔间灼灼熊熊地燃烧;尽然随着社会的转型,进入商品经济的时代,人们的物欲一下子被强烈地激活,行为意识更趋向于现实,甚至是堕落奢迷,穷奢极欲。而文学这个圣洁的光环在他们看来不屑一顾。而我学不会,总觉得像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我,挣不脱,甩不掉,那样执拗那样固执地蹒跚独行,这注定是人生的一场漫漫苦旅,而我只好意乱情迷神魂颠倒地跟着它上路。尽然我也十分清楚,像我这样四十大几的人在文学上还没有大的建树,可能这一生都不可能铸造辉煌,但我苦思冥想,反复斗争,我还是不能放弃。我只能尽其所能去走我自己的路,去干我自己的活,当不成大家当个小家也罢,小家也当不成,练练笔充实自己一下也行。这毕竟是在干你最喜欢的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这么多年来,当人们在以各自的生活方式兴趣盎然地体味着太平盛世带给他们的生活快感时,我却自个儿把自个儿关起来,专注于我的文学创作,可以说除了工作以外,我几乎都在重复着这样单调而又让人倍感苦恼的事情。我的朋友们看我如此活法,好意地责怨我:你这是何苦?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啊?也有行内人直率地问我:作家的路有多远?文学创作的路究竟有多长?你这样走下去,何时是尽头啊!更有人困惑,在这样一个一切向钱看的经济社会里,人们都在拼命追求物质享受和感官刺激,你为什么这么不合时宜,偏要一条道走到黑呢?
面对他们的责怨和困惑,我常常一脸无奈怅然,扪心自问,是啊!文学不顶饥,不顶渴,这究竟图个啥呀!
然而文学之于我,真的如宗教一般使我的心灵滋润宁静,它改变了让我的人生变得精彩,灵魂得到一次次的救赎啊。
特别是在人心浮躁、物欲横流、信仰淡化的今天,坚守一片静土,守持一份心灵的美好并为之孜孜不倦地追求,让心间时时荡漾一缕馥郁的馨香,又何尝不是人生的一份绚丽呀!
关于王保银:
王保银,河南辉县市人。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市中原文化研究院研究员、辉县市专业技术拔尖人才、辉县市政协文史委委员。现任辉县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已出版报告文学集《太行作证》一部、散文集《那山、那水、那情》一部、小说集《陈年破事》一部。发表各类文章近1000余篇,约60万字。获国家级大奖三次、地市级以上奖30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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