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保银
俗话说,麦熟杏黄,小麦该收割的时候,也是杏该采摘的时候。
当平地上的人们准备挥镰割麦时,九里镇东坡村满坡满沟的杏果也该下园采摘了,正在这时,东坡村书记张广、村主任陈瑞接到了九里镇办公室的通知,要他们往镇上去一趟,镇书记张志宏找他们有事。
东坡村距镇上一二十里,二人骑车,三四十分钟也就到了。
张书记早已等候在办公室,二人挑帘进去时,张书记正伏在桌上批写什么,看他们进来,赶忙让座,满脸喜笑,通信员赶忙在一旁倒水。
直到这时,老张、老陈才稍稍松了口气,知道张书记这次叫来不是啥坏事。拘紧的神态顿然消失,满眼感激地望着书记。
张书记这才对他们说了趁杏果熟了,挑选点好杏儿给市委李书记送去。
东坡村曾是远近有名的贫困村,靠山没山,靠水没水,实际就是一个依山临坡村,六、七百人的吃水就一小股,像老牛尿。旱季断流,发生水荒,山村人就得满坡满沟找水吃,因此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省上定贫困村时,东坡村就被九里镇报了上去,新河市委李书记包上了这个村。这一包,水引来了,电架上了,路硬化了,荒滩经过改造治理全部栽上了杏树。也就几年光景,东坡村依托杏果销售迅及脱贫。现在张书记一说这事,实际是说到老张、老陈的心坎上了。但现在给李书记送的礼是杏果,那算什么礼?人家是堂堂市委书记,能稀罕?老张、老陈为此又为难起来。
张书记看出了二人的心思,便说:“想恁多干啥?人家李书记啥没见过?啥没吃过?就送杏果,这是领导自己栽的品种杏,送去尝尝,意义可不一般哩!”
老张、老陈都是土老帽,没多少文化,斗大的字不识几升,凡事爱较真,认死理,说话都是直筒子。
老张说:“一筐烂杏,给人家大领导送,咋也拿不出门。”
老陈性格更内向,像女人,见人就怕羞,一听说去见市委领导,更发憷,几乎是哀求地说:“张书记,你看我这样,三脚踹不出屁来,嘴噙冰块,倒不出水,我……”
张书记听出二人心思,几乎是批评的口吻:“怎么,李书记对我们帮助这么大,现在要你们去表表心意都不想去,要不我替你们去?怎么着,给李书记送块金砖才行吗?”
二人一听张书记这话,谁也不敢吭了,张书记这才又说:“就这吧,你们回去快准备,不要拖,明天就去。”
老张、老陈这才有些怯怯然、惶惶然走出了书记办公室。当天下午就把一树最好的品种杏儿摘了一大编织袋,因为那棵树是李书记当年亲自引进,亲自挖坑填土栽上的,现在结的杏果最多,味也最正,让李书记尝鲜是最应该的。
临行那晚,支书老张还不忘给李书记通了电话。这些年李书记和他们结成了扶贫对子,电话上一直联络哩!
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二人带上一袋杏,搭上个破三轮子从山村坐到乡,再换乘一辆老掉牙的破客车一路颠簸到县,再换车到新河市,再换市内公交,一路辗转不停,来到市委家属院李书记家胡同口,二人才从懵懂中恍然醒来,原来摘下的金灿灿的杏果现在已从编织袋内向外渗水,把个破袋子洇了一片又一片,更要命的是个别地方开始像涌泉一样往地上滴水,二人禁不住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木呆呆地定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如何是好。
天快晌午,日头越来越毒,蒸烤着这两个乡下来客,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这时从胡同里走出一个人来,花白稀疏头发,敦实的身材,腰板挺直。老张眼尖,大老远就认出了李书记,脱口喊一声:“李书记!”惊得一旁的老陈浑身打了一个激凌。
李书记实际已在胡同那头看见了他们,看他们站那不动,怕摸不住家门,就径直过来。一切李书记都看在眼里,看着两个山里汉一脸的难堪和窘态,若无其事地说:“没啥,只要心意到了,什么都有了。”
两个汉子这才抬着那包烂杏随着李书记往家走,越近情越怯,瞅瞅城里人打扮,瞅瞅眼前人家市级领导,再看看自己,由不住脊背生凉,两腿发软。再细瞅李书记,一脸平静安详,刚一进院,李书记赶忙递毛巾,招呼进屋,眼前的景象一下子让他们呆了:摆设是那么普通平常,两组旧沙发,一个破茶几,一台旧电视,正墙上挂着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标准像。再看李书记满脸堆笑,一边热情地问这问那,一边给他们拿刀削苹果吃。
中午他们在李书记家吃了便饭,一个炸酱卤,一个茄丁卤。面条是李书记夫人擀的手工面。尽管这一顿饭他们吃得诚惶诚恐,可从头到尾,李书记老两口子有说有笑,把他们视同亲人。点烟上茶,端酒让菜,好一派其乐融融。
眼前发生的场景,真让两个山里汉子唏嘘不已。一出家门,平日木讷的老陈却一下子口齿伶俐地说:“我服了,服了,共产党里有李书记这样的人,共产党还中得很哩。以后谁再在我跟前说共产党的长短,我日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