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宪航(新乡市)
清晨,冬梦起床撒了泡憋了一夜的热尿,之后便很轻松地趿拉着拖鞋来到临街的阳台上,坐在画板前点上一支香烟开始作画。冬梦是个很有名的画家,专攻人物素描,六岁时就开始练习,特别擅长速描,功底深厚,他三笔五笔即把人物的形和神勾勒出来,在全国比赛中获过大奖,所以经常有一些报刊杂志来信约稿,请他在上面画插图或漫画,所画的大部分是演艺界的明星。每次他都有求必应,他画巩丽画成龙画周杰伦画赵本山画牛群,他画赵本山的面孔用赵本山本人的话讲是长着个鞋帮脸,他画牛群则在他的头上很夸张地长出两个犄角来。但冬梦最不愿意画的是中国国家足球队,他说画他们连自己的手都感到是臭的。
此时,冬梦坐在阳台上,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画板上立时出现神态各异的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为了更加仔细地看清楚某个人的面部表情,还特意准备了一个高倍望远镜。而他最感兴趣画的是那些三五成群的小学生了,小学生们背着差不多跟他们体重一样重的书包,手里拿着酸奶和热狗欢快地踢着路边的石子或空的饮料瓶,争抢着、打闹着。
正当冬梦在画板上肆意地驰骋,突然被对面楼下的场面惊呆了!只见对面的那家工商银行里冲出三个蒙面人,其中一个蒙面人手里拎着一个草绿色大帆布包,另外两个手里都拿着手枪护卫着,蒙面人迅速地向不远处早已停着的面包车方向奔去。而蒙面人后边有一个银行的女职员发疯似地紧追不放,嘴里还大声呼喊:抓、抓、抓坏人,抢劫了!边喊边追,眼见着就抓住了跑在最后边那个蒙面人的衣襟了,这个蒙面人猛地撤了一下身子,往旁边垫了一步,扬起胳膊,毫不犹豫地叩动了扳机,蒙面人扬起胳膊的动作成一个弧形,看起来很潇洒,而那个女职员就在这潇洒的一扬中应声倒下,三个歹徒慌乱地坐上面包车呼啸而去。所有这一切跟警匪片中的故事情节一摸一样。
冬梦画了这么多年的画,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凭着刚才印在脑海里的印象,手里的画笔急促地也是习惯性地把那个开枪打人的蒙面歹徒定格在了画板上。之后便是警车长鸣和全副武装的刑侦人员,拍照、戒严、抢救、记录等等,这也和电影里的情节有着惊人的相似。
第二天,冬梦把所画的那张蒙面人的速描送到了公安机关,他感觉作为一个目击者有这个必要,这样兴许能为案情提供一些线索,同时他把当时看到的情况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公安人员等他叙述完之后,盯住他说:“歹徒开枪时,你倒有闲情去画画儿!”
冬梦被噎得半天答不出一句话来,心里懊怨着:要知这样,还不如去画足球队的臭脚呢。
以后的日子,冬梦感觉到说不出的别扭和窝火。清晨起床也不去阳台上作画了,整日郁郁寡欢,脑海里总是显现出那个黑色的蒙面人和倒在血泊里的那个坚强的女职员。
冬梦年轻漂亮的女朋友白雪儿来看望他,见他这情绪就劝慰道:“又没抢你的钱,你愁个屁呀,还是好好准备咱们结婚的大事吧,我可是已经把嫁妆准备好了,告诉你吧,还有一辆你做梦都想拥有的小轿车呢。”
“真的?!”冬梦的神情异常激动。
很快他们结婚了。
结婚那天晚上,新娘雪儿更加楚楚动人,两个人相依相偎,冬梦突发奇想地说:“咱何不学学古人的风俗,给你蒙上红盖头,让我来掀开。”
新娘娇媚地笑了:“好呀,没问题,你这个大艺术家就会异想天开。”说罢就顺手拿了个红纱巾作为盖头蒙在了头上。
冬梦柔情地望着心爱的人,久久地回味着,沉浸在幸福之中。新娘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用手掀开红纱巾的一角,露出一双妖媚传神的眼睛,撒娇说:“你赶快来掀开呀,人家都等不及了。”
就在这一刹那,冬梦激灵地打了一个冷颤,呆呆地陷入了沉思,最后竟没头没脑地说:“你撤一下身,随便拿一样东西然后挥挥你的胳膊。”
新娘有些生气了:“大喜的日子,发什么神经呀。”但还是一一照做了,很不情愿地拿着桌上的电视遥控器挥舞着胳膊。
冬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新娘,显得无比的惊恐和幽怨,新婚之夜竟度日如年。
翌日,天刚放亮,冬梦就悄悄出去了,在公安局的刑侦大队,他拿出了画着新娘蒙着红纱巾的画像,他让那个公安人员把上次送来的蒙面人的速像拿出来做了进一步的比较,仔细对比之后,在场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新婚的第二天,新娘那白皙的手脖上被戴上了明晃晃的手铐,她的同伙也一一落网,最后她以抢劫罪、持枪杀人罪被判死刑。
新娘最后留下遗嘱:把那辆小轿车卖掉,所得的钱全部送给银行女职员的家属,同时要求临刑的时候给她蒙上红盖头。
执行枪决的那天,冬梦没有去现场,凭着想象他画了一张雪儿蒙着红盖头的遗像,尽管当时不在现场,但这张画却十分传神,胜过他有生以来画过的所有人物素描,他在雪儿的坟前嚎啕大哭,最后把那张画像连同他的画笔统统烧成灰烬,从此与绘画绝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