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为当八路军时的父亲。

   ——谨将此文献给父亲节。

            文/刘献革

如果说母亲是水,那么父亲就是山;母亲用乳汁、慈爱养育了我们,父亲用严厉的教育锤炼了我们;母亲是温暖的怀抱,父亲则是心中的靠山。

小时候,我曾恨过父亲。恨他管教孩子太严厉,恨他打孩子下手太狠。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我也有了孩子,当了家长,我才开始理解父亲,才开始懂得什么叫“大爱无言”。

父亲爱党,属于刘罗锅式的忠诚。

父亲16岁被骗到湖南给英国人当华工,目睹和体验了给外国人当奴隶做牛马的悲惨。他从濒临死境中逃出来后便奠定了“决不当亡国奴,跟着共产党挽救民族命运”的世界观。1938年春,父亲入伍八路军,同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斗争中,父亲杀敌勇敢,进步很快,当年年底就被提拔为连指导员。

1942年在攻打河北永年的那场恶战中,父亲的大腿被日寇的子弹打穿。当地百姓把他藏在地窖里养伤。由于没有起码的卫生条件,父亲的伤口化脓,从里往外爬蛆。父亲向老百姓要来土盐,忍痛大把大把地塞进伤口里来杀菌,从此,落下个二等甲级残废。

这位本是叱咤战场的英雄从此在火线上失去了用武之地,职务也提升得慢了。甘思河(父亲的入党介绍人,后来成为中国第一批将军)多次为父亲惋惜。父亲说,多少老领导、好战友都在战场上牺牲了,我只是受点伤而已。直到父亲去世前,原新乡军分区司令员张公干去看望父亲时,谈及伤残曾影响了父亲的晋升,父亲还说:“自从我参加革命那天起,就抱定了不怕苦、不怕死、不为官、不为钱,一心为了民族大业的决心,就是掉了脑袋也无悔无怨。”

在反右斗争和“文革”中,父亲戴着一顶顶荆冠,挨过一次次批斗。在逆境中,他从不屈从于权势和淫威,始终坚守共产主义信仰,坚守自己的人格和良知。当组织上给他平反和道歉时,父亲对党毫无怨言。父亲说:母亲打儿子不是也有打错的时候吗?

父亲爱同志,是认准了就两肋插刀的那种。

文革中,父亲与原新乡地委副书记、专员张超关在一间牛棚里。起初,父亲不理张超,说张超当过叛徒,要与他划清界限。张超说,那别人批你是反革命,我也该相信了?经过在牛棚中的长期了解,父亲终于认识到张超的“叛徒”与自己的“反革命”一样是冤假错案。在一次批斗张超的大会上,父亲挺身而出为张超辩解。于是批斗张超的大会变成了批斗父亲的大会。批斗会上,父亲被踹倒在地,还被打掉两颗牙。

上图:为我的父亲与母亲

父亲爱妻子,是从不在嘴上说“爱”的那种。刚解放时,父亲奉令调到北京工作。当时进京的老红军、老八路中兴起了一阵换老婆热。有人劝我父亲也换个年轻的女大学生,父亲却把我母亲的胳膊挽得更紧。

父亲爱子女,是当面批评、背后夸奖的那种。

我小时候曾因与小朋友在一起打过一次扑克,父亲便骂我“玩物丧志”,并给我以很重的体罚,使我直到成年仍不敢摸扑克牌。可是,我每一次获得的奖状,父亲都为我珍藏。每看到我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他都替我剪下来粘贴成册。父亲晚年多病。一天,他把五个孩子叫到身边,一人送给一本经他亲手复印、装帧的历代大书法家的遗墨孤本,对我们说:“我没有什么遗产留给你们,只有知识才能使你们受益无穷。”

正是孕育生机的春天,父亲却秋叶般地陨落了。晚年的父亲像一首诗“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父亲啊,雨中黄叶虽然陨落了,但您以护花使者的身份又渗进了泥土,营养新枝的勃发和繁茂。

安息吧,父亲!我们是您生命的接力棒,是您精神的传承人。
 

写于2001年4月26日父亲的追悼会上